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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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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是護城河,有觀光船從他身後緩緩駛過,附近的高樓外墻是絢麗的燈光。

兩個人之間車水馬龍。

紅綠燈還剩下七秒鐘。

梅超盯著燈倒計時,胸口流淌著一種溫暖的情緒,那是全新的體驗,感覺到有什麽空缺在一點一點填滿。

像是破碎的古董,遇到了懂它的修覆師。

三、二、一。

紅綠燈轉換的那一刻,她的手機也像是得知了信號,掐著點兒響起。

是母親。

梅超盯著手機屏幕笑了,真巧。

像是面對曾經摔過的坑,她想看看現在的自己,是不是還像當年那麽軟弱。

一個綠燈,三十秒。

這下她不急著過去了,也學著秦遙那樣,靠著樹幹,眼睛裏帶著淡漠的笑意看向對面的他。

“餵,媽媽。”

在接通電話的那一刻,氣氛急轉直下。

梅母,“梅超,為什麽這麽晚還在外面?”

對面的男人慢吞吞地走到路口,看樣子,他等不及了。

綠燈還剩下十五秒。

十五秒,悄悄地給了梅超砝碼。

“餵?梅超?說話。”

梅母的語速變快,有了逼人的氣勢。

她像是那天晚上的秦遙一樣,聲音似有似無,“誰知道呢?”

“你說什麽?梅超,你給我老實說,你究竟做什麽去了?”

秦遙站在她面前,撥了撥額前的頭發。

像一株梔子花的女孩手中舉著手機,含笑,仰頭看他。

他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緊,又掏出煙來,還沒抽出一根,就被她捏著手腕。

“嗯,媽媽,你放心,我沒做什麽壞事。”

梅超一邊說一邊墊腳,她想看清落在他眼睛裏細細碎碎的光。

梅母還在電話裏說著些什麽,可她已經聽不清了。

梅超想,這個修覆師,不賴。

秦遙被她看得眼睛冒火星子,伸手撩開她披散著的頭發,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耳邊。

他拿走了她的手機,掐斷了電話。

另一只胳膊按在她肩上,一低頭,嘴巴就湊上去了。

梅超一瞬間頭皮發麻,他嘴巴裏的煙味很重。

秦遙不是純情的小男孩,親吻是極具攻擊性的。

她基本上沒什麽能夠與這個流氓抗衡的。

梅超被他抵在樹幹上,她的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舌尖退出來,往她嘴角流連,梅超得以喘一口氣。

胸脯不斷起伏,一呼一吸之間,隔著薄薄的棉料觸到他的身體。

看到她這個嫩果子般的反應,他的成就感極強。

秦遙往她臉上親了一口,下巴磕在她肩上,沈沈笑出聲來。

女孩的眼裏朦朦朧朧,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身上的人是誰。

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十四歲的女孩,跪在神龕下面,看著觀世音慈悲的面容,整夜想自己的“不知廉恥。”

他手在她的小腹處摸索,向上延伸,毫無顧忌地隔著內衣握上了綿軟之處。

“老子剛才就想這麽做了。”秦遙在她耳後狠狠親了一口。

梅超經不起這些動作,身體跟著顫栗發麻。

他由衷感嘆,“你身上什麽味道?這麽好聞。”

素白的手在他胸膛掐一把,“女人的身上都好聞。”

沒如她的願,男人還是在她身上趴著。

夜空裏浮著花香,很是濃郁。

她辨別不出這是哪種花的味道。

過往已經遙不可及,卻依舊讓現在的她痛苦,傷口一如既往地新鮮。

步行道上偶有行人經過,看他們一眼,搖搖頭,或漠不關心,或滿臉鄙夷。

秦遙挪一步,高大的身體將梅超遮得嚴嚴實實。

她覺得很累,人靠在樹幹上,纖長的脖頸露出來,幹凈而冷漠。

兩個人都不動,就那麽交疊著身體,也不說話。

一串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沈默。

“餵?”梅超將秦遙推開。

手機裏傳來錢多多著急而刺耳的聲音,“祖宗,你在哪兒呢?你媽電話打過來了,那語氣都起冰碴子了。”

“我一會兒就回去。”她沈默了一下,“幫我糊弄過去。”

“還用你說,我這麽機智,我跟阿姨說,你出去幫我買酸奶去了,你一會兒跟阿姨打個電話,說幾句好聽的,這事兒就過了。”

“嗯。”

梅超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說吧”。

“嗯?”

就這麽會兒功夫,秦遙的煙已經又叼在嘴裏了。

“不是說找我有事麽?”

他語氣不明,“嗯。”

“這就是沒事了?”

煙霧繚繞,嗆人得慌。

“你那巧克力牛奶啥牌子,哪兒買的?”

“好喝?”

“不咋地。”

梅超這會兒不覆溫柔,“那你問?”

他邪邪地一笑,覺得她這會兒的樣子比一開始見到的溫順柔軟順眼多了。

“知道了以後,就可以避開唄。”

“無聊。”

同一時間,津城,大雨瓢潑。

離軍事管理區不遠的棚戶區,秦勇被放高利貸的人扔到垃圾桶邊,拳腳如這場大雨一樣落在他身上。“別別別,別打了,我兒子是秦遙,他會幫我還的。”

只可惜,求饒的話語淹沒在雨聲之中。

梅超回到小院兒後,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她耐心地按照錢多多設計的我故事情節跟母親道歉,梅母又恢覆了那個優雅雍容的樣子。

“以後不許這麽晚出去了,多危險啊,媽媽多擔心。”

“好,知道了媽媽。”她又變成了母親懷裏那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掛了電話之後,她靠著墻脫了力。

她會好麽?會脫敏麽?

粵東就連入夜之後也不涼快。

梅超幫著錢多多收店,拎著垃圾袋將茶幾上的一堆啤酒易拉罐掃進去。

“多多你洗澡去吧,我已經洗了,剩下的我幫你做,要不然你又得熬夜了。”

“超超你真好~~~”

她笑,“快去快去,別磨蹭了。”

客廳裏剩她一個人,她拿著文件夾核對明天的訂單。

洗衣機發出洗好的滴滴聲。

梅超放下文件夾,取了幾個衣架走出去。

將甩幹的衣服放盆裏,她端著盆上了小天臺。

小院兒裏的天臺,最招她喜歡。

拿起一件棉襯衫,已經皺巴巴的了,她捏住衣領,很是使勁的抖了幾下,再按照肩線晾好,掛在白色的尼龍繩上。

花架子上盤旋著一叢玫紅色的花,承接著路燈的光,看起來有些透明,有了翡翠的質感。

晾衣繩上已經晾滿了衣服,盆裏空了,還剩下兩個衣架,她隨手放在空盆裏。

拉過旁邊花架下的竹藤躺椅,她坐下,雙腿交疊著,仰面朝向夜空。

這座城市還真是沒什麽星星。

月亮倒是挺亮堂。

她想,衣服被月光曬幹了。

有風,只是帶著暑氣和濕意,並沒有什麽暢快之感。

淩晨,房間裏關了燈。

梅超昏昏欲睡,錢多多還精神地打著游戲。

“超,超?”

她睜不開眼,“嗯?”

“你知道麽,劉燕要走了。”

翻個身,她說,“你聽誰說的?”

“晚上吃火鍋的時候,小老板和她說話,我聽見了。”

“嗯。”

多多一局游戲打完,將手機放到一邊,“你說劉燕要是走了,店裏不就剩咱們兩個了麽?”

“嗯。”

“餵,你別不當回事啊。”

梅超終於被錢多多弄醒,“劉燕要走,我們攔不住,只能這幾天多跟她學,看她怎麽處理店裏的事情,別到時候她走了,店裏就被弄得一團糟。”

“這是你該操心的麽?”

“不然呢?”

多多語氣誇張地說,“你要不要這麽賢惠,小老板都不急,你急什麽 ?”

這一下,梅超沒了回答。

好半天,她說,“我不愛占人便宜,吃住都他提供,沒理由不好好做事。”

“……你強。”

話題終結,錢多多很快入睡,梅超卻又開始陷入沈思。

這一夜,秦遙沒再出去。

時隔很久,他再一次在該沈睡的時候躺在了床上,而不是泡在酒吧。

他沒睡,唇上和手上的觸感久久無法散去。

這感覺,就像高二那年,帶著韓梅梅去酒店的時候。

青澀的身體反應很誠實,兩個女孩都是這樣。

大概,他生來浮華輕薄,沒什麽忠誠之心,也不想捆在哪個女人身邊。

家庭對秦遙來說,是拼命想要斬斷的根。

當時和韓梅梅什麽都做了,純情的戀愛,到夜夜糾纏。

卻在她無限憧憬與他有個家時,他避開了那個女孩的眼睛。

秦遙仍舊記得,當時韓梅梅離開時怨毒的眼神。

幾年了?

他今年二十八歲,和韓梅梅談戀愛時是高二。

不長不短。

愛情對於他來說,雕敝得太快了。

更何況,秦遙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人踩進了泥裏。

他只有活得臟一點,才能繼續活下去。

跟站在淤泥裏的人說,要幹凈純潔。

相當於讓他去死。

誰都想幹幹凈凈地活著,可是,又有誰是真的幹幹凈凈呢?

人就是這樣,遮擋著自己的陰暗面,在神與魔之間切換。

手機上的未接來電,13個。

來自津城。

煙一支接著一支。

秦遙的面色冷峻,化不開的寒霜。

現在的他,終於不再缺吃缺穿,卻無法擺脫曾經的卑劣氣。

秦遙很小的時候,就懂得什麽叫外/圍/女和賭棍酒鬼。

他的父母很是生動地將這些角色演繹出來給他看。

有樣學樣,在稍微大一點,他就知道,餓了就去放學路上堵比他弱的學生。

韓梅梅就是這麽被他逮到的。

那個女孩子會在校服裏面穿一件很好看的粉色毛衣,很乖地背著書包,徑直回家,不像其他同學拐去小賣部或者是網吧。

就跟梅超一樣。

乖乖女。

乖到發傻。

他還沒來得及放出惡狠狠的話,就只是站在她面前,她就把身上的零花錢全部掏幹凈塞到他手上,鼻子眼睛嘴巴皺成一堆,“我只有這麽多錢了,不知道夠不夠買一件棉衣。”

津城的十月,十三歲的秦遙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短袖——上面像個調色盤,胳膊上還有前一晚秦勇抽的皮帶印。

那是秦遙頭一次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可恥,也頭一次被人關心。

再後來,韓梅梅每次在放學路上見到他都挺開心,從書包裏掏出各種吃食給他,有時是一盒牛奶,有時是一塊蛋糕。

每次他都很認真的看包裝紙——其實根本看不懂,上面都是外國字兒。

然後晚上回家,秦遙就鬧著要上學,一頓皮帶伺候,他還是沒改口。

還是他媽,背著秦勇,給了他一卷兒沾滿了脂粉氣的錢,讓他去上學。

想得真他媽多。

秦遙將煙頭扔在地上。

所以說,晚上睡什麽覺?喝酒比回憶這些個玩意兒好過多了。

他穿著拖鞋下床,出門。

夜還很長。

第二天一早,梅超在前臺值班的時候,劉燕拿著店裏的“官方”手機火急火燎的出來。“怎麽辦,聯系好的那個義工突然說不來了。”

梅超,“啊?”

劉燕說,“真是啊,一點信用都沒有。”

梅超,“沒事,重新發布消息,抓緊時間再找一個,現在暑假,應該挺容易找的。”

劉燕,“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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